觸角微顫

　　一直以來，對於疾病這件事我一直帶著某種程度的敬畏與厭棄。以不嚴苛的標準來說，我自認算是健康的人，但我和疾病的淵源卻不僅於偶然的過往，而是如影隨形的壓迫，像是戴著眼鏡一般，我不刻意去看但它卻始終橫亙在眼前，從來不曾消失。

　　我唯一的弟弟，比我晚了三年多才降生在這個世界上，那時他是個漂亮的嬰兒，我看過照片，確實比我出生當時美多了。他出生過後沒多久，被診斷出患有癲癇症。爸爸有一次和我說起他那時的心情，那時正值他事業蓬勃起飛的時候，三十六歲，春風得意，兒子剛出生，一雙兒女正好完滿了一個家庭的氣氛。然而癲癇是什麼？是一道刺，刺上這樣美好的風景。

　　原因不明的疾病，可能影響智力。這是我對於癲癇的最簡短描述。弟弟從小就不聰明，身體以及心智發育遲緩，從小學開始都念學校資源班，已經國中三年級卻被時間遺落在小學三四年級的階段，他像失落了某段時間一樣，永遠落在同年紀的群體身後，依舊是原因不明，可能是病本身，或者是長期服藥的緣故。終身服藥代表的意思不只是每天例行的兩次用藥，我常想像那樣蒼白的藥丸幾粒幾粒的滾進他的咽喉裡，堆積成身體。

　　經線是直的，會交叉；緯線是橫的，不會交叉。弟弟剛上國中的時候，爸爸坐在弟弟身旁指著課本上的地圖不斷的用各種說法重複著這段話，然而過一會兒再問，弟弟仍然猶豫的囁嚅著。我在房間裡握著筆半天沒辦法看懂書上任何一個字，最後跳下椅子迅速關門鎖上，隔離房外的聲音。

　　疾病是什麼？我無法解釋。對我來說，疾病可能是一種特殊的狀態，是一段短暫的時間，又或者是一種隱隱的威脅。但是對弟弟而言，疾病或許已經成了他的全部，徹底改變了他原本該有的人生，他背負著疾病而活，疾病和他密不可分。

　　我想過無數次，如果沒有生病，我弟弟該是怎麼樣的？他可能會很聰明，可以和我分享他繽紛精彩的生活，可能有時候笑我笨，但還是會幫我解決難題。他也可能很酷，早就不跟姐姐膩在一起，喜歡悶在房間盯著電腦猛按滑鼠，或者喜歡和朋友出去玩到很晚才回家，喜歡到處看看走走，嫌我跟不上他渴望擁抱全世界的急切腳步和目光……

　　只是那些永遠也不會是我的弟弟。

　　我弟弟會在學校被同學騙闖禍卻不自知，會鬧脾氣像小孩子一樣坐在地上拉也拉不動，會被罵之後五分鐘還笑嘻嘻的問說可不可以出去玩，會一直重複哼著短短的奇怪句子玩得很開心。

　　疾病是什麼？依附在生命中或者化為一縷與其他絲線交織成境遇？

嗯最近整理磁碟偶然找到的。

是久遠的大一國文課作業，疾病書寫。

寫著寫著自己就哭得亂七八糟，有時候覺得自己對這種濫情的(?)題材有點冷靜，覺得自己理性到不近人情，但總又會被點雞毛蒜皮的點給攪得七葷八素的。

這時就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再正常不過的一般人啊，太好惹 ><